第1163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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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他们也不敢动,只好继续跪在原处,也有人好奇地往前殿张望过,偏偏张勉华就像一尊石像似的挡着大门,他们根本就什么也看不到。 ??见慕炎、端木绯、岑隐他们从前殿中出来了,典仪再次宣布奏乐,乐师便奏响了《佑平之章》。 ??众臣恭敬地给慕炎行了礼,口呼“摄政王千岁”,也有人大胆地往后方的张望着,然而,那些宗室王爷们都出来了,却不见皇帝出来。 ??端木宪根本没注意皇帝,他只顾着看慕炎身旁的端木绯,目光发亮。 ??瞧瞧,这太子妃的大礼服、这九翬四凤冠可真是衬小孙女,雍容华贵而不失端庄,气度不凡。 ??那些人还说小孙女无国母的风范,他看来可没人比小孙女更贵气,更有福相的了! ??端木宪越看越移不开眼,心中涌现了各种赞美之词,直到他注意到慕炎这个臭小子居然在大庭广众下牵着小孙女的手。 ??他记得祭礼的仪程中可没有这个步骤! ??端木宪的眼睛差点没喷出火来,他没注意皇帝,可在场的其他朝臣却是注意到了,一个个有些望眼欲穿,神色复杂。 ??他身旁的刑部尚书秦文朔拉了端木宪的袖口一把,对着他使了一个眼色,用口型说,皇上呢? ??不仅是秦文朔,左右好几个官员都是一脸期待地望着端木宪。 ??端木宪愣了一下,又朝前殿方向望去,这才迟钝地意识到皇帝没从前殿出来。 ??端木宪心一沉,暗暗叹气,只能硬着头皮仰首看向了慕炎,客客气气地问道:“摄政王,皇上呢?” ??其实端木宪是一点也不想管慕炎和皇帝之间的闲事,偏偏他是首辅,百官之首,在这个时候是避不开的。 ??皇帝今天在众目睽睽下进了太庙,却没有出来,这么多双眼睛亲眼看到的,自己总要代表文武百官问一句才合乎情理。 ??端木宪后方的群臣皆是屏息以待,一眨不眨地盯着慕炎。 ??典仪头疼得很,仪程中可没有这一步。这下可怎么办? ??他想了又想,还是示意乐师暂停奏乐。 ??《佑平之章》戛然而止,周围鸦雀无声,两边种的两排松柏在秋风中摇曳不已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 ??微风把燎炉中的焚烧祝、帛的气味吹了过来,萦绕在众臣的鼻端。 ??时间仿佛被拉长般,过得尤为缓慢。 ??慕炎看着几步外的端木宪和群臣,目光坦然地勾唇一笑,姿态从容。 ??他爽快地说道:“皇叔自觉罪孽深重,从今天起,他会日日夜夜地在太庙谢罪,直到列祖列宗原谅了他。” ??礼亲王等宗室王爷们想着方才的一幕幕,神色复杂,却是无人反驳。 ??那就等于默认了慕炎的说法。 ??“……”端木宪也说不出话来,嘴唇动了动。 ??慕炎的意思是,皇帝被“软禁”的地方,从养心殿变成太庙了? ??这算是什么意思呢?! ??端木宪有些摸不透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了,惊疑不定的目光在慕炎、安平和岑隐三人之间来回看了看,然后又看向了后方神情复杂的宗室王爷们。 ??他可以肯定,刚才前殿内肯定发生了什么“大逆不道”的事。 ??端木宪只觉得脑门发疼。 ??问题是,方才自家小孙女也在前殿中,对于刚才发生的事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,也就是说,慕炎没有瞒着自家小孙女…… ??哎! ??端木宪忍不住又在心中叹了口气:小孙女知道的这么多,到底是好,还是不好呢? ??端木宪越想越愁。 ??在场的众臣自然也都听到了,神色古怪地噤了声。 ??他们同样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,总觉得皇帝不可能主动提出这个要求…… ??但是,方才岑隐问皇帝是否要向列祖列宗请罪,皇帝应了。 ??而且刚刚在太庙前殿中,有礼亲王等宗室在,后来又有旗手卫指挥使赶到,现在无人提出异议,等于是都默认了慕炎的话。 ??所以慕炎说得是实话?! ??大臣们三三两两地面面相觑,不明白皇帝到底在想什么呢。 ??皇帝都是卒中的人了,瞧他刚才的样子,连自己走路都不行,他在养心殿好吃好喝的养病不好吗,还偏要待在太庙。太庙再好,也没养心殿舒坦啊! ??众臣皆是百思不解。 ??大部分的朝臣都是以为皇帝是在养心殿养病,可是,几个内阁阁老和重臣却是都清楚皇帝早就被软禁了,他们自然不会信慕炎的话,心里觉得这件事古怪。 ??秦文朔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岑隐,见岑隐都没说话,识时务地闭上了嘴巴,默默地垂眸盯着地面。反正他们什么也没看到,什么也不知道。 ??典仪擦了擦额头的冷汗,觉得自己简直快去了半条命,他再次宣布奏乐。 ??《佑平之章》再次徐徐奏响,但庄严的气氛早就不复存在,群臣都巴望着赶紧离开。 ??慕炎、端木绯、安平等人在旗手卫的护送下,往太庙正门方向行去。 ??端木宪等群臣也纷纷站起身来,一个个都跪得膝盖发疼。 ??端木宪也顾不上这些了,抬眼朝前殿方向望去,目光幽深。 ??从他的角度,可以看到皇帝的背影,皇帝被两个內侍架着“跪”在蒲团上,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,连脑袋都在哆哆嗦嗦地摇晃着,似乎在嘀咕着什么。 ??只是,他与皇帝相距至少有十五六丈远,根本就什么也听不到。 ??“吱呀——” ??前殿中的一个內侍走上前把两扇门合拢。 ??前殿的大门紧紧地闭合,连一丝缝隙也没有,再也看不到皇帝那明黄色的背影。 ??端木宪心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,闪了神,直到游君集唤了他一声,他才回过神来,若无其事地抚了抚衣袖,也朝太庙外走去。 ??众臣跟在端木宪和几个内阁阁老身后,也都浩浩荡荡地离开了,有人一边走,还一边回首望后方的前殿望了一眼,但大部分人已经把皇帝抛诸脑后。 ??不一会儿,前殿前方的空地就变得空荡荡的,只有那稀疏的几片落叶还在随风飘荡…… ??对于群臣而言,祭礼结束了,但是对于皇帝而言,才刚刚开始。 ??一盏茶后,袁直就率领一众內侍来到了太庙,美曰其名,“伺候”皇帝的起居。 ??“袁公公,请!” ??太庙前殿的大门再次打开了,一个青衣小內侍殷勤地引着袁直进了前殿。 ??前殿内,除了皇帝外,只有几个內侍而已。 ??“袁公公安。”之前架着皇帝的那两个中年内侍连忙上前给袁直行礼。 ??至于皇帝,早就无人理会,由着他自己歪斜地趴伏在蒲团上,姿态扭曲。 ??皇帝不死心地蠕动着身体,然而,四肢、躯体全不听使唤,犹如一条丑陋的蠕虫般。 ??袁直漫不经意地扫了皇帝一眼,叹了口气,用尖细的声音谴责几个內侍:“你们几个是怎么伺候皇上的!怎么让皇上这么趴着?!万一受凉怎么办!” ??“是小的不是!” ??两个中年內侍唯唯应诺,赶紧又把皇帝的上半身给架了起来,依旧让他维持着“跪”的姿态。 ??袁直走到皇帝近前,甩了下手里的拂尘,冠冕堂皇地说道:“皇上在此向列祖列宗谢罪,但摄政王仁慈,体恤皇上年纪大了,也不忍皇上太过操劳,每天跪个六个时辰就够了。” ??那青衣小內侍连连点头,附和道:“摄政王真是仁心慈意!” ??“你……”皇帝昂着头恨恨地瞪着袁直。 ??他方才趴伏在地上,连嘴唇都被蹭破了,鼻尖上还沾着些灰尘,狼狈不堪。 ??袁直满不在意,阴阳怪气地吩咐那两个中年内侍道:“你们可要把皇上给扶好了。既然要跪,就要跪得端正,别让历代皇帝看了笑话。” ??说着,他又转头再次俯视着跪地的皇帝,煞有其事地说道:“皇上,您只要真心悔过,好好忏悔,历代皇帝在天有灵,肯定会听到的,也会宽恕您的。” ??此时此刻,皇帝连“朕没错”这三个字也说不出来了。 ??他已经彻底绝望了! ??他的生路已经全部被慕炎和岑隐这两个奸佞堵上了! ??皇帝神情惶惶,感觉到自己犹如深陷一片阴冷无底的沼泽中,他越挣扎就陷得越深,现在他周围的泥潭水已经上升到了唇边鼻下,眼看着泥潭就要将他淹没了…… ??他真的是真命天子吗?! ??这一刻,皇帝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这点。 ??在他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,他觉得他既然苏醒了,那便是上天的旨意,是上天让他拨乱反正,上天看不惯慕炎这乱臣贼子,要借自己的手让慕炎去死。 ??之后的数月,他都是靠这个信念支撑着自己坚持下去,一天又一天地熬着,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,他终于等到了祐景愿意救驾。 ??他还以为他在磨难之后,又迎来了新生,只要祐景能把自己救出去,自己就能脱困,依然是皇帝。 ??然而,祐景失败了。 ??皇帝也又消沉了一段时日,直到那日他听到曹大人的哭诉,得知今日要举行祭礼的事,才又燃起了希望。 ??他以为朝臣中如曹大人一般忠君爱国之人肯定不少,只是因为他被软禁,那些忠心的朝臣不明真相,而且光凭文臣也不够,他需要文臣、宗室与禁军的共同支持才能拨乱反正。 ??没想到万事俱备,他却还是失败了,又一次失败了! ??他再不可能制造比今日更好的时机,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地知道他已经没希望了。 ??接下来,他该怎么办呢?! ??他现在生活不能自理,手脚都不听使唤,可以说,他活着的每一天都生不如死,但是,他又舍不得去死。 ??他明明是皇帝,是真命天子。 ??没错,他怎么可能不是真命天子呢! ??皇帝在心里试图说服自己,可此时此刻,任何言语都是那么空乏无力。 ??绝望、不甘、愤怒、后悔等等的情绪如汹涌的浪潮般在他心口起伏着,脑子里纷纷乱乱,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…… ??“呼——呼——” ??皇帝的呼吸越来越粗重,他抬眼看向了前方历代皇帝的牌位,那些层层叠叠的牌位恍如鲜血般红得刺眼。 ??那一道道牌位似乎都在俯视着他,看得他浑身发寒。 ??皇帝的目光停顿在其中某一道牌位上,那是崇明帝的牌位。 ?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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